随着这话落下, 屋内也跟着安静下来,明明刚刚还有那么多丫鬟陪谢衍玩,此时却统一地停住脚步, 连呼吸都变得非常细微。
谢衍歪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半晌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先前水苏过来递拜帖的时候,晋王府拒绝的理由是谢衍酒醉,表示现在不是时候的人是牧允城,钟昭将这两件事合二为一,便等同于在暗示谢衍之前撒了谎。
不过当然,他想的也没错。
谢衍把摘下来的布条放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姑娘手中的托盘里, 随即无言地拍了拍手,表达出的意思是让她们自行退出门去。
钟昭没有抬头,过了片刻听到牧允城走关门的声音, 紧接着谢衍也慢慢走到了自己面前。
“先生果然聪慧。”谢衍托了一把钟昭的手臂,示意人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 “实不相瞒, 城哥第一次跟我提你的时候, 就说过你有经世之才,当时我还不信。”
他没有回主位,而是就坐在跟钟昭只隔着一张小桌子的旁边,说到这里的时候亲自倒了一杯茶。
“不过到了现在……”
此时壶中的茶大概是七八分热,谢衍把它推过去,“本王越来越觉得, 城哥看人比我准多了。”
“为什么是我?”事已至此,再问谢衍为何如此做已经没有用,钟昭清楚对方此举就是在拉拢他,且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失手, 但他看了一眼自然地在对面坐下的牧允城,还是道,“下官并不觉得自己有值得被殿下看重的地方。”
“大人自谦了。”这次开口的人不是谢衍,而是自己倒茶自己喝的牧允城,他因伤错过会试,至今还没有官职,但大抵跟谢衍的关系是真好,接话接得坦坦荡荡,完全担心谢衍会生气,“那时贡院起火,官兵尚且没反应过来,大人就先稳定住了人心,救在下于水火之中,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听人提起贡院的事情,钟昭再度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烫伤疤,语气平平地说道:“若下官没记错,救了公子的人应当是曲青云。”
舞弊案被彻查,曲家出事,牧泽楷虽然选择闭口不言,但他儿子也就是牧允城的爹,切切实实地站出来表明过自己的立场。
牧允城喝尽一杯茶,笑着耸了耸肩道:“第一恩人和第二恩人都是恩人,何必如此计较?当时我离火源最近,若非大人反应及时,夺了官兵手中的剑,就算曲青云有心拉我一把,恐怕也没用。”
说完,他起身走到钟昭面前,语气严肃地要对人行跪拜礼:“如果没有钟大人,就没有我的今日,我其实早就想上门表示感谢,但因为被祖父拦着,始终未能成行,今天能有这样的机会,我……”
“牧公子言重了。”牧允城的举动乍一看像是临时起意,但面对这一切,谢衍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连惊讶的意思都没有,钟昭哪能看不出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年初在贡院,钟昭确实救了人,受对方一礼原本也没什么,但如果这一跪选择的场合是在晋王府,那就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了,还有一些赶鸭子上架的嫌疑。
他一把扶住牧允城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当日所有考生受困于贡院号舍中,若我不那样做,自己也活不下来,所以公子大可不必把功劳归于下官头上,我那时什么都没想,只想活命而已。”
从踏进这间屋子起,谢衍的态度就是丝毫没把牧允城当外人,拒绝他就基本等于是在拒绝谢衍。
牧允城神情微滞,不动声色地想继续往下跪,却发现钟昭看似只是虚扶,实则手上的力道很大,他没有武功在身,是真挣脱不开。
“好了,钟大人,救命之恩,他想给你磕头就让他磕嘛。”谢衍在旁边围观两人的对峙半天,见状终于决定跳出来,言行举止还是很像小孩,伸手拽了拽钟昭的袖子,说出来的话却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你跟江望渡的事本王已经知晓,万荣和徐文钥都是我的人。”
听闻此言,钟昭纵然是铁打的人也会被触动,手下意识一松,牧允城便顺理成章地跪在地上,当着谢衍的面给钟昭连磕三个头。
结束之后,他又一骨碌地上爬了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坐回去,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