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太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当即一甩拂尘:“退朝。”
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意外可言,钟昭听到这两个字,轻轻呼出一口气,行完礼后转身离开大殿,在台阶下面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秦谅。
虽然此时并未下雨,但天气仍然异常闷热,抬头看去,天边也挂着乌云。秦谅步子迈得很慢,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整个人以头朝地的姿势栽了下去。
钟昭蹙起眉,上前扶了人一把。
刚刚那番话说出来,对秦谅的良心首先就是一种践踏,钟昭望着对方稍有些失神的双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低声道,“姑姑和嫂子已经被接到端王府了,宁王殿下怎么也不会去那里抢人。她们绝对不会有危险,你放心。”
“那替我谢谢殿下。”秦谅苦笑一声,被钟昭扶着往前走,过了半天才示意人放手,试探着问道,“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眼下你没在朝上与宁王联手,孟总旗等人就不会被牵连出来,他们听说了今天的事,定然也会学会守口如瓶,至于李春来……”
尽管钟昭也不想给对方不好的回答,但骗秦谅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这件事深查下去,李春来会因为触怒陛下被杀;若是不深查,他就是构陷太子,不管怎么样都必死无疑。”
秦谅事先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但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心头一震,面色悲怆:“是不是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的,不对锦衣卫不留我问话这事有诸多揣测,或揣测了也不往深里查,李老板便不会出事?”
闻言,钟昭久久没有答话。
想让李春来活,有很多个改变的节点可以选,比如别在观刑那日找他聊天,比如别在秦谅找上门的时候热情相待,比如他根本没记住项大项二穿的衣服……
但是一切的一切归结起来,还是只有那句话,可惜没有如果。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钟昭不愿让秦谅沉浸在无法改变的事里,用力地捏了捏对方的肩膀道,“既然决定要走,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我最近应该有机会面圣,或许可以帮你跟陛下提一嘴。”
“没有,随便哪里都好。”秦谅目光看向远方,片刻后忽然道,“小昭,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一点也不像初入官场的人?”
从重生回来到现在,类似的话一直都有人在和他讲,钟昭已经基本免疫,但还是放下放在对方肩头的手,不怎么走心地笑了笑:“表哥是想说我冷血吗?”
秦谅听到这个问题,并未直接回答:“或许不止是我,你也该出去看一看,别将视线局限于朝堂,这对你未必是一件好事。”
话到此处,他自嘲一笑,“当然我的话不一定对,你若不爱听,就将我今日所言当个屁放了。”
这一刻,钟昭生出了一种感觉,仿佛秦谅以及阻止他进学堂的康辛树重合在了一起,只是在用不同的语气指责他目光狭隘。
他其实能理解这两个人。
因为打从结识谢淮至今,他确实未曾实打实地关心过百姓,更没有思考过如何好好建设大梁。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想的一直是如何将谢淮推上去,或者说得更直白些,他想的是怎么才能把谢英拉下来,踩在脚底下。
前世旧恨无法消弭,江望渡所作所为与前世大相径庭,他已经能渐渐将两人分开,不杀也不是不行,但谢英始终是那个德行。
而且摘星草救的人是宋欢,那么在让他全家葬身火海这件事上,谢英也出了很大的一份力,他太想把这个人碎尸万段了。
“怎么会。”钟昭清楚自己的心病是什么,也明白怎么治,他非得眼看着谢英被废甚至死去,才能真真正正地从梦魇中醒过来,拥抱这一世所有的美好,以及认真思考自己想要怎么活。他转头看向秦谅,“表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是刚刚那些,像我这种成事不足的人也没有什么立场提点你。”秦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呢喃道,“若是非要再说一句的话,小昭,现在有些时候,我甚至有点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