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水娟出门后,房间里只剩下李云归和郭彩萍。紧绷的神经一旦稍有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浑身伤处的钝痛便排山倒海般涌来。李云归靠在床柱上,眼皮沉重,却强撑着不敢合眼,怀里仍下意识地抱着那个已经检查过药瓶完好的藤箱。
郭彩萍看在眼里,温声道:“李小姐,你先靠一会儿,别硬撑。我去灶间看看,给你弄点热乎的东西垫垫肚子,哪怕是一碗糖水也好。”
李云归虚弱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谢。郭彩萍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灶间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弄堂里偶尔传来的、被距离模糊了的市声。李云归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残留的惊惧中浮沉,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条充满血腥味的死胡同,看到了特务狞笑的脸……
“咚、咚、咚。”
不轻不重、颇有规律的敲门声突然从前门方向传来,清晰地钻入耳中。
李云归猛地睁大眼睛,身体瞬间紧绷如弓,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是追兵?还是特务查到了这里?赵海、阿彪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恐惧的寒意再次攫住她,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怀里的藤箱抱得更紧,目光惊恐地看向通往客堂的那扇门,呼吸都屏住了。
灶披间的门被迅速推开,郭彩萍快步走了出来。她显然也听到了敲门声,看到李云归惊惶失措的样子,立刻上前,轻轻按住她紧绷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镇定:“别怕,不是那些人。这个敲法,是‘恒昌当’的伙计,约好了今晚来送钱的。没事,你坐着,我去应付。”
送钱?当铺伙计?李云归惊疑未定,但郭彩萍沉稳的态度让她稍稍安心,她点了点头,身体却依旧僵硬,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郭彩萍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神色,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顺手将门虚掩上,但并未关严。
李云归能隐约听到前面客堂开门、寒暄的声音。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带着恭敬:“郭老板,您在家就好。姚老板呢?”
“水娟有点事出去了。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伙计的声音,“您二位上次托掌柜的那几件东西,都处理妥当了。一套点翠头面,一副水钻鬓花,还有那件墨绿库缎的宫装……掌柜的说了,知道您二位是急用,又是为了……咳,总之,给您按最高的价走的,钱都在这儿了,您点点。”
点翠头面?宫装?李云归愣住了。那不是戏班子,尤其是名角压箱底的行头吗?郭彩萍和姚水娟……把唱戏的家当都当了?
接着是细微的数钱声,和郭彩萍平静的道谢:“有劳了,也替我谢谢刘掌柜。这世道,都不容易。”
伙计忙道:“您客气。掌柜的还特意嘱咐,让二位多保重身体,这年月……唉,像您二位这样心善又侠义的,不多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慢走。”
关门,落闩。
脚步声朝着房间回来。郭彩萍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不算厚的布包。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将那布包随手放在桌上,仿佛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东西。
李云归的目光却无法从那个布包上移开。联想到这屋里近乎空荡的陈设,联想到门外那些重金邀约却被拒之门外的人,再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一个让她胸口发堵的猜测逐渐清晰。
“郭老板……”她声音有些干涩,指了指那个布包,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把唱戏的行头都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