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是福伯。他显然是从其他地方匆匆赶来的,额上带着汗,脸上既有焦虑也有期盼。当看到安然站在这里的李云归时,他先是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因她一身伤痕而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您可算平安回来了!这……这身上……”福伯急忙上前,想查看又不敢贸然触碰。
“福伯,我没事。”李云归的声音虚弱但清晰,“赵把头、阿彪、水生他们……回来了吗?其他人呢?”
福伯扶住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回来了,小姐,都回来了!万幸,都活着!”
他快速而低声地讲述着:“赵把头肩膀中了一枪,流了不少血,但子弹取出来了,人醒着,精神头还行。阿彪腿上一刀,深,但没伤筋动骨,缝了针,就是疼得厉害。水生……”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伤得最重,背上两刀,头上也挨了重击,送回来时人昏死过去,穆医生带着人抢救了半晌,现在还在昏睡,但穆医生说脉搏和呼吸稳住了,就看今晚能不能醒……其他几个伙计,也都带了伤,有轻有重,但都没性命之忧,真是……真是祖宗保佑!”
都活着……都回来了……
李云归闭上眼。
“药……穆医生已经用上了?”福伯小心翼翼地问,目光也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李云归点点头,声音沙哑:“穆医生亲自拿去用了。她说……只要今晚没有严重并发症,就……就有一半希望了。”
福伯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那就好,那就好……小姐,您也快去处理一下伤口,换身衣服,歇一歇吧。您这脸色……”
“不急。”李云归摇了摇头。药虽已用上,但穆医生列的清单上还有几样同样紧要的药品。她想到周云裳和彭书禹此刻或许仍在为药四处奔走、焦灼万分,而电话里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今晚的惊险与安排。许多事,终究要当面交代才能让人真正安心。
“福伯,我去陆家一趟,见见周姨。”她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条理,“剩下的药,就拜托您盯紧船队,让我爸在南都务必想办法凑齐,越快越好。”
福伯神色一凛,立刻应道:“好,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船和人,加急回南都。老爷那边,我会把情况说清楚。”
“还有,”李云归的目光投向走廊另一端普通病房的方向,那里躺着为她拼命的伙计们,“水生、赵把头、阿彪他们,需要什么药,用什么补品,也务必寻来,用最好的。”
“是,小姐。”福伯郑重应下,看着李云归苍白的脸和一身狼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那……我让车送您过去?您这身子……”
“不用惊动旁人,叫辆黄包车就好。”李云归拢了拢身上宽大的旧外套,遮住更多的破损与血污,“我先走了。这里……若有任何消息,立刻派人到陆家告诉我。”
抵达陆家,透过夜幕,依稀可见小楼,熟悉的景色让李云归鼻头有些酸,记得年节之时,第一次见彭书禹便是在此处,她站在花园里,静静伫立,而当时自己身边,就是陆晚君。
“小姐,到了。”
将思绪收回,李云归付了车钱,踏上台阶时,正巧遇见周云裳从外面匆匆归来。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外面罩着件薄呢大衣,手里提着个空了的旧手袋,脸色比白日里更加憔悴,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惫与焦虑,显然又是一无所获。
“周姨。”李云归轻声唤道。
周云裳闻声抬头,看到台阶下的李云归,先是一愣,待借着门廊灯光看清她苍白的面容和脸上手臂上处理过却依旧刺目的伤痕时,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手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云归!你这是怎么了?!”周云裳疾步冲下台阶,一把抓住李云归的手臂,触手冰凉,又看到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式旧外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周姨,别慌。”李云归反手握住周云裳颤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药,破伤风血清,我已经拿到了,也亲手交给了穆医生,穆医生已经给用上了。”
周云裳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巨大的惊喜和后怕同时涌上,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拿到了?用上了?真的?你……你怎么拿到的?你这身伤……”她语无伦次,上下打量着李云归,心疼得无以复加。